第九十六章 第 96 章
第九十六章第96章
◎鱼骨◎
楼道里的水腥味变重了,窗外依旧在下雨，但王玫知道，对于自己来说这栋楼更危险。
脖子有些痒,她却不敢碰，手里紧紧攥住能力缓冲结束后出现的红色炸弹丸,飞速下楼。
跑下去一层楼后,耳边仿佛还回荡着何家兄弟的惨叫,她却没有回头。
她早就想跑了。
挑三拣四的婆婆,好吃懒做的小叔子,喜怒无常的丈夫。相比之下，那个呆呆傻傻的何小牛居然是最好相处的。
但她依旧是这个家的外人。
门口那个名为何小牛的怪物，对她没有任何的感情，那个鱼头怪物只是在找自己的母亲,还想顺便带走自己的两个哥哥。
如果不是因为觉醒的能力,那天被推出去,跟着老白的队伍在筏子上捉鱼的人就是她了。
王玫虚虚地掩盖了一下肚子。
楼梯被无限拉长，消防通道像一个黑黝黝的吸管，将人吞了进去。
脚步减缓,王玫不再一股脑地往下冲,她站在两层楼的夹角中间,慢慢往下看。
楼道里一阵摇摆，白悦溪扶住楼梯扶手，回头看周泽方。
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。
“我们刚刚往上跑了这么久，和那声音始终保持了五层楼的距离。”
六层楼需要下这么久吗？
发现楼梯扶手上的水草没什么其他动作，白悦溪收回刀：“我好像也听到了，到处都是脚步声。”
窗外的雨声淅沥沥响个不停，透明的玻璃窗外月光造出了一根根银丝般的雨线，偶尔那些线还会往窗户的方向弯曲一点。
“应该是同一种。”
“这像不像我们之前在水下绿化带上看到的东西？”白悦溪用刀尖挑起一根正在蠕动的黑色藻类，给旁边的人看。
别的先不说，光是楼道里就已经多了很多奇怪的东西。
“再让她这么炸下去，天亮之前这楼怕是得塌。”
她和周泽方对视一眼，两人加快往上面跑了没多久，又听见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。
楼梯间的窗户映出窗外的月光,夜里的雨声就没有停下来过,水汽像是透过玻璃冲进了楼道。
相比A栋曾经爬满荆棘的楼道，这里的墙壁上不知不觉爬满青苔和水草。
王玫只能听到自己哒哒哒下楼的声音，和粗重的喘熄。
楼内的另一处，白悦溪正在慢慢爬楼，倒不是上楼困难，而是她在C栋楼里闻到了一股很特别的味道。
果然,下一层的楼道口，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，一点点爬了进来。
白悦溪放弃找那香味的来源了，还是先上去解决这位炸楼的元凶。
虽然没到当初那个程度，但这就算不是苹果，也和苹果有关才对。
周泽方头顶的耳朵转了一下，微微皱着眉：“楼里的动静不太对。”
自从天黑下雨之后，楼内就有水汽慢慢蒸腾，这雾气看着和她们当时在海上见到的有点像。
她下楼多久了？
嘣！
一声巨响的同时，整个楼道都在震动。
她不能死,她一定要活下去。
“没事吧？”
两人刚才一路过来，光从外面都能看出，C栋的异变程度远超另外两栋楼。
一层一层往上移动，就是为了找到这个东西，同时她们也发现了这栋楼的异状。
这感觉就和她当年在地下城的天坑外，被尸坑莫名吸引时一样。
白悦溪明白，两条腿走路的可以是人，也可以是别的什么。
各种不明植物爬满了楼道的墙壁，像是霉菌似的，借着雾气湿湿哒哒地往上蔓延。
自打她们进入这栋楼，到处都是奔跑的声音，C栋楼里的人像是集体在房间蹦迪，从一楼开始，天花板就热闹得不行。
但周周一直在聆听脚步，他没有听到任何人上楼或者下楼的声音。
狐狸状态下听力被放大，她怕周周被炸到头晕
狐狸把耳朵收回去，摇头表示自己没事：“这栋楼里没有任何的变异动物，至少听上去都是两条腿走路的东西。”
两人对视一眼，开始环顾她们所处的楼梯间。
周泽方抽了抽鼻子，刚准备上前却被白悦溪挡住了：“等等，楼道也不太对劲。”
小区的这些楼基本都是三十几层，他们从进来这栋楼开始，少说已经往上前进了六七楼，窗外的雨隔绝了视线，但她们现在绝对没有到达六层楼的高度。
在看见那东西的样子后，王玫表情骤变，瞬间将手里成型的爆破丸扔了出去。
脚步声这么多，但却没有任何人的说话声，白悦溪心中闪过无数猜测，又往上走了两步，立刻听到了一声女人的尖叫，
之前是懒得浪费时间清理这些东西，现在看来问题或许就出在这些水草上。
C栋外面有一个连廊可以挡雨，再不济，她可以想办法从2楼的位置跳到隔壁楼去。
白悦溪提起刀尖，勾起一根水草，那东西像是无害似的直接垂落了下去。
周泽方低头看见白悦溪轻轻勾了勾小拇指，他单手握住唐刀，安静站上前。
边侧的袖子垂落，再往上肌肉线条缓缓浮现，他站了一会儿，突然一刀斩断了楼梯上的某一节扶手！
一声尖细的惨叫呼啦响起。
白悦溪在扶手上的海藻断裂瞬间，飞快地一把抓住试图击碎窗户跑路的这玩意儿。
刀光一闪，整根水草断成了三节，水草的头尾很快失去活力，只有中间那节还在蠕动。
“抓到你了。”
万千海草中就藏了这么一条明显与众不同的家伙，要么是一直在跟着她们，要么就是把她们困在了这里。
“还装死？”
手心慢慢升起白光，把这截玩意儿烫得哇哇直叫。
一阵叽叽乱叫过后，头顶的楼道光线转变了一点，看上去比之前通透多了。
白悦溪回头看，楼道里的水草其实比她想象中要多很多，像是搭了一个梯子，形成永远循环的楼道，让她们一直在一楼到三楼的位置打转。
时间久了，水汽入侵楼道越深，水草就会生长得越旺盛。
“有点意思。”
白悦溪把这玩意儿打了个麻花结拴在自己腰上，但凡它有点什么异动就烫它一下，水草就和遇见了天敌似的，很快就不挣扎了。
但在C栋里，这东西或许不止一根。
和快速解决问题的白悦溪不同，王玫发现下楼失败后几乎变成了惊弓之鸟。
楼下这层突然钻出了好几个头部长满水草的变异人，全部盯上了她。
目睹小叔子和丈夫都变成了鱼头人，婆婆变成了水母头后，她本来以为自己接受度已经很强了，但这种植物性质的变异人类，却让她觉得有些反胃。
像是孕吐发作似的，浑身不舒服。
这些水草人身上穿的衣服，有些眼熟。王玫很快就想起来，这是她们楼下那一家三口。
不久前才见过的人，今夜过后居然就变成了水草人。
而且，她难道一直在5楼和6楼之间打转吗……
各种恐惧汇聚一堂，让她寒毛直竖。
她往楼上退了一步，寒气直往脖子上撩，王玫回头一看，浓稠的雾张牙舞爪地往下涌，借助雾气的掩盖，楼道里那些藏在阴影中的水草，齐刷刷地抖动，像是准备收网。
完了。
完了。
不、她不要……
求生的本能压榨出身体的最后潜能，原本要缓冲很久才能制造的小颗爆破丸，在她苍白的脸色里又蹦出了好几颗。
如果要把她和未出世的孩子，也变成和那三兄弟一样的怪物，那她宁愿拉着所有人陪葬！
顾不得会不会炸垮整栋楼，一颗一颗滴血般的红色炸弹丸从指尖倾泻，
因为后继无力，单颗药丸的爆炸的力度被缩到了最小，阴差阳错的，避免在炸垮楼道的同时，让她有喘气的机会。
砰砰砰，一声接着一声，烟尘散去后，那是一家三口化作的水草人，被炸了个稀巴烂。
但令人绝望的是，楼道里其他的东西却没变，反而是水草变得更多了，一根一根靠近，想去抓住她的脚腕。
“为什么会这样？不可能……”
这些水草哪里来的？为什么能爬这么高。
水草一步一步逼近，带着浓厚的水腥味，恍惚间她以为自己被淹进了海里，窒息感一点一点包裹了她，雾气变成水液，让她无法呼吸。
绝望中她握住掌心，眼中含泪，眼眶越来越红。
刚刚被爆炸波及后折腾出的伤口里，正在沁血，一滴滴血化成了颜色更鲜艳的炸弹丸。
“我的孩子不能变怪物，你们别过来……”
流动的水草像是黑色潮水，在浪潮彻底淹死她之前，王玫绝望地闭上眼睛，准备来个鱼死网破。
右臂高高扬起，全身的血液迅速涌向手中，准备化作一颗颗新的炸弹丸。
而这时，一只手闪电般抓住了她。
“停，别炸了，再来楼要垮了。”
王玫浑身一僵，睁眼后居然看到了活人。
没有水草，没有鱼头，头部正常的，活生生的人类。
穿着成套冲锋衣的白悦溪，从水草中生生劈砍出了一条路，并迅速将一个冰冰的东西塞进王玫的嘴巴。
“你现在看到的不是真的，把这糖吃下去，很快就能清醒了。”
嘴巴里是草莓味的水果糖，王玫还想挣扎，但太久没有尝到甜味，确实让她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。
这一下，眼前的魔障就此被破除，窗外的月光刺破雨水的防线，照进了楼道内，王玫发现自己正处于一大团海藻的包围里。
所谓的海水淹没的窒息感，不过是水草提前缠着她身体带来的麻痹错觉。
之前捆住她的那个女孩，见她醒了，还用手在她眼前挥了挥。
“你是这楼里的住户吗？住在几楼的？”
王玫嘴唇蠕动，缓了好几秒才说出答案。
看来用白光从水草身体里提取的汁液确实有用。
白悦溪见她状态正常后，还是给她解开了绳子，王玫这才看到海草被砍翻之后露出了楼道标识牌。
她喃喃道：“我怎么还在五楼……”
周泽方和之前一样，一刀砍断了扶手上的某个位置，白悦溪眼疾手快地再次捉住准备逃逸的特殊水草，用白光封锁手掌，把这玩意儿打了个结，递到王玫眼前晃了晃。
“你应该是被这玩意搞出幻觉来了。”
刚才意识到爬楼的层数不对之后，两人一边爬楼一边抓，才发现这栋楼里的每两层楼中间，都被这种鬼打墙的玩意儿给扒了个遍。
它们像是筑巢一样，彼此区分楼层，将里面的猎物困起来。
“如果待的太久，下场应该就是旁边那三具尸体。”
王玫看着那三个被自己炸到面目全非的水草人，突然趴到旁边吐了出来。
脱离了紧张的逃命氛围后，她双手颤唞：“我是杀人了吗？”
白悦溪轻轻拍她的后背。
“没事的，这些人应该很久之前就变异了。”
正常人类的水草化应该会经历好几天的时间，小区里的人数并不多。她经常在山顶观察楼下居民的活动状况，她没见过这些人，他们很可能已经在楼里待了几天没出门。
王玫听她这么说，也想起来了。
“我们楼里确实有不少人天天窝在家里，不敢外出。”
在退休保安老白的劝说下，C栋的大部分家庭，每户出了1~2个人和他们一起组成队伍，四处搜刮物资。
除了物资以外，他们也不会做其他沟通，生存的压力让大家越来越沉默，还会焦虑、出现各种怪癖。
渐渐的，楼里那些不爱外出的人到底是什么状况，其他人也不知道。
她家最爱出门的就是婆婆，更是从昨天开始就不太正常……
白悦溪听她说完，比较疑惑这么一群人怎么敢去海边冒险的。
C栋就算组团，人数也不会特别多，那天她在山顶看到的海边小队，应该大部分都是C栋的人。
“因为大家家里都没吃的了。”
王玫摸了摸没什么幅度的小腹。
“而老白他们在水淹上来的第一天，就捕到了一条很大的鱼。”
她用手比划了一下。
“那条鱼很长，差不多有一个成年男性那么大。”
以老白为首的人把鱼在楼底下分了个干净，楼上的居民看到了有些眼热。
别说吃鱼了，能吃块海带都是好的啊。
有这条鱼摆在眼前，海对他们来说也没那么恐怖了。
这些在白光天灾里勉强活下来的人，很快被老白哄进了队伍。
但这次跟着去海边的人折损了大半，这群人变成了试探海洋的祭品。
何小牛就是其中之一。
王玫想到这里，瞬间抓住了白悦溪的袖子。
“不要去楼上，楼上也有怪物。”
白悦溪把刀收好。
“水草人？”
“不，不是水草，他们的脑袋变成了鱼头、水母。应该都被感染了，我好像也有点，脖子痒。”
王玫下意识地想去抓耳后的皮肤，又被拉住了手。
白悦溪看见了她耳后缓缓成型的裂纹。
“你这是在适应海洋天灾，不用太紧张，白光过后，大家不也没那么怕热了吗？深呼吸，放松。”
白悦溪的话像是带着某种魔力，王玫坐在楼梯上深呼吸几口后就好多了。
反而是白悦溪突然抬头看向了楼上那一层的楼梯口。
“你家住在6楼的？”
王玫有些木讷地点头，下意识的抓住了她的衣角。
“我丈夫他们就是变成鱼头人了。”
独自一人面对那些恐惧，终究积累了太多压力，如今有人倾听她就一股脑的全交代了。
说何小牛的死而复生，说婆婆的异常，还有丈夫和小叔子的变异。
水草人和鱼头人区别是什么？
白悦溪听着听着却抽抽鼻子。
那种让她觉得特别的气息好像又出现了，闻着不是很浓郁，但确实有点香，那东西应该在附近。
难道就是6楼？
她和旁边的周周对视一眼，问王玫要不要先下楼去。
“我能跟着你们吗？我手上的炸弹丸已经生产出来了，还能用。”
白悦溪想起她这个爆炸能力就有点牙疼。
“这楼道经不起你几次折腾了，先用这个。”
王玫接住刀，裹紧身上的衣服跟上两人。
就当她不知如何面对楼上变异的三兄弟，还有自己曾经的婆婆时，白悦溪突然将她拽离窗边。
“有东西下来了。”
窗外淋漓的雨色中，传来一种咕噜声，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扒到了外墙体上。
无数触手在迅速蔓延，一团巨大的阴影滑过窗台，似乎还往里面看了一眼。
王玫被那一眼看得手脚发寒。
那是、何小牛？
那东西离开后，白悦溪好奇地往下看：“那就是你说的鱼头人？怎么还有触手。”
何小牛化作一团蠕动的肉块，将自己的两个兄弟和母亲捆绑在身上，从楼上一跃而下，趁着雨色，迅速往海边的方向跑去。
王玫额头都是汗，在白悦溪的安抚下，又开始深呼吸。
“我不知道，他以前是个智力障碍患者，但今天晚上好像突然恢复了。”
好似变成怪物，让他身上属于人类的缺陷得到了弥补。
白悦溪鼻尖抽[dòng]，确认自己闻到的香味居然是那个怪物身上的。
按照王玫所说，何小牛明明之前被海水撕碎了，结果今天又回来变成了这副样子。
他是在海里吃了什么东西？所以才进化得和其他的人不太一样？
大部分海里出来的变异人类和岸上变异的人类都是水草形态，而他却是动物化。
楼道微微震动，周泽方的耳朵又冒了出来，他表情一肃：“楼里很多东西跑出来了。”
白悦溪当机立断：“先下楼。”
那种高级的海中进化体都淋着雨跳楼逃跑了，她们也没理由在这多停留。
王玫紧紧跟着两人。
楼下的变异水草已经被清理干净，他们这次下楼的速度快了很多，但白悦溪惊奇地发现，他们这栋楼几乎活着的居民，都在变成水草人。
“你们这栋楼到底怎么回事？”
临近二楼，他们已经一路干掉了十来个水草人，要知道在经历过白光降临后，一栋居民楼的存活人数已经不过五十。
C栋的大半人都沦陷了。
意识到这点之后，王玫也相当害怕，白悦溪或许是看出点什么，让她跑在最自己和周泽方之间，不要正面去对抗楼里的水草人。
也有可能是嫌弃她刀使的不好，这楼也经不起她几次炸了。
好不容易冲出C栋，王玫惊奇的发现面前突然出现了几个硕大的遮阳棚，像是一条路直接通往了隔壁的B栋。
她回头赶紧让那个救自己的小姑娘快些跑，却看见了楼道里一个又一个涌出来的水草怪，像是聚合成的洪水直接流淌到了一楼楼梯口。
对方把逃生的机会让给她，自己却背对了无数怪物。
王玫的心揪成一团，立刻扬手。
“快跑！！！”
白悦溪刚准备使出一记白光烤化这些水草，却眼看着几枚细小的红色丸子飞到楼梯口。
靠！
她果断抄起一个巨大的水泥板往面前一放，几声爆炸的余波后，才发现这威力比自己想象的要小。
王玫差点好心办坏事，那些红色的丸子威力虽然比之前小了，围堵过来的水草人被炸得天女散花，但也炸翻了楼下的花坛。
“对、对不起，我以为——”
她抖着手，想去看看白悦溪受伤了没有，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腕。
白悦溪眼里洋溢着一股莫名的色彩。
“你之前说，老白在第一天抓到过一条成年人那么大的鱼，是这条吗？”
C栋被炸的四处翻飞的花坛里露出了一截鱼骨。
土壤外翻，露出一条鱼诡异的金色头骨，它形状十分怪异，如同鸟类鱼类和各种动物混合而成的骨架。
同样离奇的，是鱼骨上缠绕的无数黑色藻类，这些东西像是从骨头里一点一点长出来似的。
或许它们白天就躲在土里，晚上借着雨水的滋润，顺着建筑物的墙开始往里面渗透。
直到爬满楼道，直到让楼里的每一个人都呼吸在它们包围的环境里。
鱼骨是被人特意埋在这里的……
联想到这一点的王玫眼睛发直，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血色：“这是不是、老白他们……”
白悦溪大致明白过来：“你们C栋这是被当成培养皿了。”
【作者有话说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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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鱼骨◎
楼道里的水腥味变重了,窗外依旧在下雨，但王玫知道，对于自己来说这栋楼更危险。
脖子有些痒,她却不敢碰，手里紧紧攥住能力缓冲结束后出现的红色炸弹丸,飞速下楼。
跑下去一层楼后,耳边仿佛还回荡着何家兄弟的惨叫,她却没有回头。
她早就想跑了。
挑三拣四的婆婆,好吃懒做的小叔子,喜怒无常的丈夫。相比之下，那个呆呆傻傻的何小牛居然是最好相处的。
但她依旧是这个家的外人。
门口那个名为何小牛的怪物，对她没有任何的感情，那个鱼头怪物只是在找自己的母亲,还想顺便带走自己的两个哥哥。
如果不是因为觉醒的能力,那天被推出去,跟着老白的队伍在筏子上捉鱼的人就是她了。
王玫虚虚地掩盖了一下肚子。
楼梯被无限拉长，消防通道像一个黑黝黝的吸管，将人吞了进去。
脚步减缓,王玫不再一股脑地往下冲,她站在两层楼的夹角中间,慢慢往下看。
楼道里一阵摇摆，白悦溪扶住楼梯扶手，回头看周泽方。
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。
“我们刚刚往上跑了这么久，和那声音始终保持了五层楼的距离。”
六层楼需要下这么久吗？
发现楼梯扶手上的水草没什么其他动作，白悦溪收回刀：“我好像也听到了，到处都是脚步声。”
窗外的雨声淅沥沥响个不停，透明的玻璃窗外月光造出了一根根银丝般的雨线，偶尔那些线还会往窗户的方向弯曲一点。
“应该是同一种。”
“这像不像我们之前在水下绿化带上看到的东西？”白悦溪用刀尖挑起一根正在蠕动的黑色藻类，给旁边的人看。
别的先不说，光是楼道里就已经多了很多奇怪的东西。
“再让她这么炸下去，天亮之前这楼怕是得塌。”
她和周泽方对视一眼，两人加快往上面跑了没多久，又听见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。
楼梯间的窗户映出窗外的月光,夜里的雨声就没有停下来过,水汽像是透过玻璃冲进了楼道。
相比A栋曾经爬满荆棘的楼道，这里的墙壁上不知不觉爬满青苔和水草。
王玫只能听到自己哒哒哒下楼的声音，和粗重的喘熄。
楼内的另一处，白悦溪正在慢慢爬楼，倒不是上楼困难，而是她在C栋楼里闻到了一股很特别的味道。
果然,下一层的楼道口，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，一点点爬了进来。
白悦溪放弃找那香味的来源了，还是先上去解决这位炸楼的元凶。
虽然没到当初那个程度，但这就算不是苹果，也和苹果有关才对。
周泽方头顶的耳朵转了一下，微微皱着眉：“楼里的动静不太对。”
自从天黑下雨之后，楼内就有水汽慢慢蒸腾，这雾气看着和她们当时在海上见到的有点像。
她下楼多久了？
嘣！
一声巨响的同时，整个楼道都在震动。
她不能死,她一定要活下去。
“没事吧？”
两人刚才一路过来，光从外面都能看出，C栋的异变程度远超另外两栋楼。
一层一层往上移动，就是为了找到这个东西，同时她们也发现了这栋楼的异状。
这感觉就和她当年在地下城的天坑外，被尸坑莫名吸引时一样。
白悦溪明白，两条腿走路的可以是人，也可以是别的什么。
各种不明植物爬满了楼道的墙壁，像是霉菌似的，借着雾气湿湿哒哒地往上蔓延。
自打她们进入这栋楼，到处都是奔跑的声音，C栋楼里的人像是集体在房间蹦迪，从一楼开始，天花板就热闹得不行。
但周周一直在聆听脚步，他没有听到任何人上楼或者下楼的声音。
狐狸状态下听力被放大，她怕周周被炸到头晕
狐狸把耳朵收回去，摇头表示自己没事：“这栋楼里没有任何的变异动物，至少听上去都是两条腿走路的东西。”
两人对视一眼，开始环顾她们所处的楼梯间。
周泽方抽了抽鼻子，刚准备上前却被白悦溪挡住了：“等等，楼道也不太对劲。”
小区的这些楼基本都是三十几层，他们从进来这栋楼开始，少说已经往上前进了六七楼，窗外的雨隔绝了视线，但她们现在绝对没有到达六层楼的高度。
在看见那东西的样子后，王玫表情骤变，瞬间将手里成型的爆破丸扔了出去。
脚步声这么多，但却没有任何人的说话声，白悦溪心中闪过无数猜测，又往上走了两步，立刻听到了一声女人的尖叫，
之前是懒得浪费时间清理这些东西，现在看来问题或许就出在这些水草上。
C栋外面有一个连廊可以挡雨，再不济，她可以想办法从2楼的位置跳到隔壁楼去。
白悦溪提起刀尖，勾起一根水草，那东西像是无害似的直接垂落了下去。
周泽方低头看见白悦溪轻轻勾了勾小拇指，他单手握住唐刀，安静站上前。
边侧的袖子垂落，再往上肌肉线条缓缓浮现，他站了一会儿，突然一刀斩断了楼梯上的某一节扶手！
一声尖细的惨叫呼啦响起。
白悦溪在扶手上的海藻断裂瞬间，飞快地一把抓住试图击碎窗户跑路的这玩意儿。
刀光一闪，整根水草断成了三节，水草的头尾很快失去活力，只有中间那节还在蠕动。
“抓到你了。”
万千海草中就藏了这么一条明显与众不同的家伙，要么是一直在跟着她们，要么就是把她们困在了这里。
“还装死？”
手心慢慢升起白光，把这截玩意儿烫得哇哇直叫。
一阵叽叽乱叫过后，头顶的楼道光线转变了一点，看上去比之前通透多了。
白悦溪回头看，楼道里的水草其实比她想象中要多很多，像是搭了一个梯子，形成永远循环的楼道，让她们一直在一楼到三楼的位置打转。
时间久了，水汽入侵楼道越深，水草就会生长得越旺盛。
“有点意思。”
白悦溪把这玩意儿打了个麻花结拴在自己腰上，但凡它有点什么异动就烫它一下，水草就和遇见了天敌似的，很快就不挣扎了。
但在C栋里，这东西或许不止一根。
和快速解决问题的白悦溪不同，王玫发现下楼失败后几乎变成了惊弓之鸟。
楼下这层突然钻出了好几个头部长满水草的变异人，全部盯上了她。
目睹小叔子和丈夫都变成了鱼头人，婆婆变成了水母头后，她本来以为自己接受度已经很强了，但这种植物性质的变异人类，却让她觉得有些反胃。
像是孕吐发作似的，浑身不舒服。
这些水草人身上穿的衣服，有些眼熟。王玫很快就想起来，这是她们楼下那一家三口。
不久前才见过的人，今夜过后居然就变成了水草人。
而且，她难道一直在5楼和6楼之间打转吗……
各种恐惧汇聚一堂，让她寒毛直竖。
她往楼上退了一步，寒气直往脖子上撩，王玫回头一看，浓稠的雾张牙舞爪地往下涌，借助雾气的掩盖，楼道里那些藏在阴影中的水草，齐刷刷地抖动，像是准备收网。
完了。
完了。
不、她不要……
求生的本能压榨出身体的最后潜能，原本要缓冲很久才能制造的小颗爆破丸，在她苍白的脸色里又蹦出了好几颗。
如果要把她和未出世的孩子，也变成和那三兄弟一样的怪物，那她宁愿拉着所有人陪葬！
顾不得会不会炸垮整栋楼，一颗一颗滴血般的红色炸弹丸从指尖倾泻，
因为后继无力，单颗药丸的爆炸的力度被缩到了最小，阴差阳错的，避免在炸垮楼道的同时，让她有喘气的机会。
砰砰砰，一声接着一声，烟尘散去后，那是一家三口化作的水草人，被炸了个稀巴烂。
但令人绝望的是，楼道里其他的东西却没变，反而是水草变得更多了，一根一根靠近，想去抓住她的脚腕。
“为什么会这样？不可能……”
这些水草哪里来的？为什么能爬这么高。
水草一步一步逼近，带着浓厚的水腥味，恍惚间她以为自己被淹进了海里，窒息感一点一点包裹了她，雾气变成水液，让她无法呼吸。
绝望中她握住掌心，眼中含泪，眼眶越来越红。
刚刚被爆炸波及后折腾出的伤口里，正在沁血，一滴滴血化成了颜色更鲜艳的炸弹丸。
“我的孩子不能变怪物，你们别过来……”
流动的水草像是黑色潮水，在浪潮彻底淹死她之前，王玫绝望地闭上眼睛，准备来个鱼死网破。
右臂高高扬起，全身的血液迅速涌向手中，准备化作一颗颗新的炸弹丸。
而这时，一只手闪电般抓住了她。
“停，别炸了，再来楼要垮了。”
王玫浑身一僵，睁眼后居然看到了活人。
没有水草，没有鱼头，头部正常的，活生生的人类。
穿着成套冲锋衣的白悦溪，从水草中生生劈砍出了一条路，并迅速将一个冰冰的东西塞进王玫的嘴巴。
“你现在看到的不是真的，把这糖吃下去，很快就能清醒了。”
嘴巴里是草莓味的水果糖，王玫还想挣扎，但太久没有尝到甜味，确实让她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。
这一下，眼前的魔障就此被破除，窗外的月光刺破雨水的防线，照进了楼道内，王玫发现自己正处于一大团海藻的包围里。
所谓的海水淹没的窒息感，不过是水草提前缠着她身体带来的麻痹错觉。
之前捆住她的那个女孩，见她醒了，还用手在她眼前挥了挥。
“你是这楼里的住户吗？住在几楼的？”
王玫嘴唇蠕动，缓了好几秒才说出答案。
看来用白光从水草身体里提取的汁液确实有用。
白悦溪见她状态正常后，还是给她解开了绳子，王玫这才看到海草被砍翻之后露出了楼道标识牌。
她喃喃道：“我怎么还在五楼……”
周泽方和之前一样，一刀砍断了扶手上的某个位置，白悦溪眼疾手快地再次捉住准备逃逸的特殊水草，用白光封锁手掌，把这玩意儿打了个结，递到王玫眼前晃了晃。
“你应该是被这玩意搞出幻觉来了。”
刚才意识到爬楼的层数不对之后，两人一边爬楼一边抓，才发现这栋楼里的每两层楼中间，都被这种鬼打墙的玩意儿给扒了个遍。
它们像是筑巢一样，彼此区分楼层，将里面的猎物困起来。
“如果待的太久，下场应该就是旁边那三具尸体。”
王玫看着那三个被自己炸到面目全非的水草人，突然趴到旁边吐了出来。
脱离了紧张的逃命氛围后，她双手颤唞：“我是杀人了吗？”
白悦溪轻轻拍她的后背。
“没事的，这些人应该很久之前就变异了。”
正常人类的水草化应该会经历好几天的时间，小区里的人数并不多。她经常在山顶观察楼下居民的活动状况，她没见过这些人，他们很可能已经在楼里待了几天没出门。
王玫听她这么说，也想起来了。
“我们楼里确实有不少人天天窝在家里，不敢外出。”
在退休保安老白的劝说下，C栋的大部分家庭，每户出了1~2个人和他们一起组成队伍，四处搜刮物资。
除了物资以外，他们也不会做其他沟通，生存的压力让大家越来越沉默，还会焦虑、出现各种怪癖。
渐渐的，楼里那些不爱外出的人到底是什么状况，其他人也不知道。
她家最爱出门的就是婆婆，更是从昨天开始就不太正常……
白悦溪听她说完，比较疑惑这么一群人怎么敢去海边冒险的。
C栋就算组团，人数也不会特别多，那天她在山顶看到的海边小队，应该大部分都是C栋的人。
“因为大家家里都没吃的了。”
王玫摸了摸没什么幅度的小腹。
“而老白他们在水淹上来的第一天，就捕到了一条很大的鱼。”
她用手比划了一下。
“那条鱼很长，差不多有一个成年男性那么大。”
以老白为首的人把鱼在楼底下分了个干净，楼上的居民看到了有些眼热。
别说吃鱼了，能吃块海带都是好的啊。
有这条鱼摆在眼前，海对他们来说也没那么恐怖了。
这些在白光天灾里勉强活下来的人，很快被老白哄进了队伍。
但这次跟着去海边的人折损了大半，这群人变成了试探海洋的祭品。
何小牛就是其中之一。
王玫想到这里，瞬间抓住了白悦溪的袖子。
“不要去楼上，楼上也有怪物。”
白悦溪把刀收好。
“水草人？”
“不，不是水草，他们的脑袋变成了鱼头、水母。应该都被感染了，我好像也有点，脖子痒。”
王玫下意识地想去抓耳后的皮肤，又被拉住了手。
白悦溪看见了她耳后缓缓成型的裂纹。
“你这是在适应海洋天灾，不用太紧张，白光过后，大家不也没那么怕热了吗？深呼吸，放松。”
白悦溪的话像是带着某种魔力，王玫坐在楼梯上深呼吸几口后就好多了。
反而是白悦溪突然抬头看向了楼上那一层的楼梯口。
“你家住在6楼的？”
王玫有些木讷地点头，下意识的抓住了她的衣角。
“我丈夫他们就是变成鱼头人了。”
独自一人面对那些恐惧，终究积累了太多压力，如今有人倾听她就一股脑的全交代了。
说何小牛的死而复生，说婆婆的异常，还有丈夫和小叔子的变异。
水草人和鱼头人区别是什么？
白悦溪听着听着却抽抽鼻子。
那种让她觉得特别的气息好像又出现了，闻着不是很浓郁，但确实有点香，那东西应该在附近。
难道就是6楼？
她和旁边的周周对视一眼，问王玫要不要先下楼去。
“我能跟着你们吗？我手上的炸弹丸已经生产出来了，还能用。”
白悦溪想起她这个爆炸能力就有点牙疼。
“这楼道经不起你几次折腾了，先用这个。”
王玫接住刀，裹紧身上的衣服跟上两人。
就当她不知如何面对楼上变异的三兄弟，还有自己曾经的婆婆时，白悦溪突然将她拽离窗边。
“有东西下来了。”
窗外淋漓的雨色中，传来一种咕噜声，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扒到了外墙体上。
无数触手在迅速蔓延，一团巨大的阴影滑过窗台，似乎还往里面看了一眼。
王玫被那一眼看得手脚发寒。
那是、何小牛？
那东西离开后，白悦溪好奇地往下看：“那就是你说的鱼头人？怎么还有触手。”
何小牛化作一团蠕动的肉块，将自己的两个兄弟和母亲捆绑在身上，从楼上一跃而下，趁着雨色，迅速往海边的方向跑去。
王玫额头都是汗，在白悦溪的安抚下，又开始深呼吸。
“我不知道，他以前是个智力障碍患者，但今天晚上好像突然恢复了。”
好似变成怪物，让他身上属于人类的缺陷得到了弥补。
白悦溪鼻尖抽[dòng]，确认自己闻到的香味居然是那个怪物身上的。
按照王玫所说，何小牛明明之前被海水撕碎了，结果今天又回来变成了这副样子。
他是在海里吃了什么东西？所以才进化得和其他的人不太一样？
大部分海里出来的变异人类和岸上变异的人类都是水草形态，而他却是动物化。
楼道微微震动，周泽方的耳朵又冒了出来，他表情一肃：“楼里很多东西跑出来了。”
白悦溪当机立断：“先下楼。”
那种高级的海中进化体都淋着雨跳楼逃跑了，她们也没理由在这多停留。
王玫紧紧跟着两人。
楼下的变异水草已经被清理干净，他们这次下楼的速度快了很多，但白悦溪惊奇地发现，他们这栋楼几乎活着的居民，都在变成水草人。
“你们这栋楼到底怎么回事？”
临近二楼，他们已经一路干掉了十来个水草人，要知道在经历过白光降临后，一栋居民楼的存活人数已经不过五十。
C栋的大半人都沦陷了。
意识到这点之后，王玫也相当害怕，白悦溪或许是看出点什么，让她跑在最自己和周泽方之间，不要正面去对抗楼里的水草人。
也有可能是嫌弃她刀使的不好，这楼也经不起她几次炸了。
好不容易冲出C栋，王玫惊奇的发现面前突然出现了几个硕大的遮阳棚，像是一条路直接通往了隔壁的B栋。
她回头赶紧让那个救自己的小姑娘快些跑，却看见了楼道里一个又一个涌出来的水草怪，像是聚合成的洪水直接流淌到了一楼楼梯口。
对方把逃生的机会让给她，自己却背对了无数怪物。
王玫的心揪成一团，立刻扬手。
“快跑！！！”
白悦溪刚准备使出一记白光烤化这些水草，却眼看着几枚细小的红色丸子飞到楼梯口。
靠！
她果断抄起一个巨大的水泥板往面前一放，几声爆炸的余波后，才发现这威力比自己想象的要小。
王玫差点好心办坏事，那些红色的丸子威力虽然比之前小了，围堵过来的水草人被炸得天女散花，但也炸翻了楼下的花坛。
“对、对不起，我以为——”
她抖着手，想去看看白悦溪受伤了没有，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腕。
白悦溪眼里洋溢着一股莫名的色彩。
“你之前说，老白在第一天抓到过一条成年人那么大的鱼，是这条吗？”
C栋被炸的四处翻飞的花坛里露出了一截鱼骨。
土壤外翻，露出一条鱼诡异的金色头骨，它形状十分怪异，如同鸟类鱼类和各种动物混合而成的骨架。
同样离奇的，是鱼骨上缠绕的无数黑色藻类，这些东西像是从骨头里一点一点长出来似的。
或许它们白天就躲在土里，晚上借着雨水的滋润，顺着建筑物的墙开始往里面渗透。
直到爬满楼道，直到让楼里的每一个人都呼吸在它们包围的环境里。
鱼骨是被人特意埋在这里的……
联想到这一点的王玫眼睛发直，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血色：“这是不是、老白他们……”
白悦溪大致明白过来：“你们C栋这是被当成培养皿了。”
【作者有话说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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