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零五章·命运的绝杀_恶党的驯服主角之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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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五章·命运的绝杀

  时间的流逝悄无声息,距离海伦和明芙萝的灵魂手术结束,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。

  这一个月里,帝都几乎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……除了炼金协会的一座中心炼金工坊爆炸。

  ——根据明芙萝提供的详尽具体的创造方法和思路,三位顶级炼金术士,以一人的性命,一人的神志为代价,终于创造出了超越物质武装的以太武装。

  那天,伊沃拉肆意傲然的狂笑声回荡在帝都上空,谁也不知道这位暴虐皇女到底从以太武装那里得到了怎样的力量,但能够让她有勇气这般无视艾菲桑徳的威严,想来……她的收获非同一般。

  弗拉梅尔仍在进行着自己最后的创造,艾妮丽莎也时刻不离地陪伴在他身边,而掠取到明芙萝灵魂的海伦,也在准备要送给安瑟的礼物。

  希塔娜和玛琳娜在安瑟的建议下,正在赤霜领探亲,没有半个月估计也不会回来。

  在这偌大的海德拉庄园里,安瑟竟显得形单影只起来。

  但安瑟从不会感到寂寞,毕竟与他所经历的这六年相比,形式上的形单影只是那么微不足道。

  年轻的海德拉此刻正坐在卧室阳台的躺椅上,半眯着眼小憩,十分安逸。

  他在慢慢地,细致地回忆,复盘着自己回到帝都直到现在所做的一切,所收获的全部。

  “到这里,就结束了。”

  安瑟睁开眼睛,轻声叹息着:“真是场漫长而煎熬的旅行。”

  这场跨度足有四年的驯教迎来落幕,往昔的朋友成了如今的女儿,安瑟有些为之扼腕,却也并没有任何悔意。

  实际上,他在心中仍存有最后一丝疑虑,那就是海伦对于自己的感情……来得实在是太过澎湃鲜明。

 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海伦已经战胜了明芙萝,他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海伦有关命运的事情。

  但这个问题细想起来,却也并不难回答:海伦的灵魂与明芙萝同出一源,她对自己的宣泄和依赖,只是来自三年前明芙萝对自己怀有的,压抑的感情。

  也因此,安瑟更希望明芙萝能偏向自己,但他终究还是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。

  世事难以完美,就好像他得到了希塔娜,却为自己的未来埋下了一颗不安定的种子;他得到了海伦,但也永远失去了曾经的朋友。

  ……或许,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一个人。

  但失去便失去了,只要能够增添对抗命运的筹码,这种牺牲,没什么所谓。

  毕竟,安瑟早已在更残忍的事情上做好了决定。

  年轻的海德拉打开怀表,看了眼时间,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。

  ——似乎是他本想露出平日里那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,但内心的某种情绪,却让他根本无法扬起嘴角。

  “你还有,六个小时,五十七分钟。”

  他关上怀表,仰头看向天空,深邃的海蓝色眼瞳中涌过一阵漆黑。

  “我知道你一定还有别的手段,别的准备……到底是我未能辐射到的某个细节,还是追求永远合理的你,终于放弃了那傲慢的准则?”

  “……不管如何。”

  安瑟站起身来,紧握住在艾妮丽莎死后,弗拉梅尔为他打造的,名为格莱普尼尔的手杖,轻声道:

  “我知道,你一定不会坐视我提早整整十年……得到登临六阶的力量。”

  不仅仅是自己所需的契首,不仅仅是颠覆帝国的英雄,在那绝望的未来中,不停寻找破局处的安瑟,在很早以前,找到了一个极为关键的节点。

  那就是他的父亲,弗拉梅尔·海德拉,花费了整整九年时间,搜集齐世人无法想象的素材,最终完成生命中最伟大的创造的那一刻。

  这个节点,是安瑟在无数次分析后所能确定的,足够扭转一切,并且不需要他耗费多大心神和精力,就能实现的关键所在。

  只是,虽然不需要耗费多大的心神和精力,但却需要安瑟拥有足够冰冷残酷,漆黑如渊的决意。

  行过六年的漫长苦难之路,时至今日,安瑟已经能够下定决心。

  牺牲一切的决心。

  “海伦那边,差不多也该结束了。”

  安瑟如此自语着,离开卧室,朝海伦所在的炼金工坊前进。

  他的脚步很慢,从来都是不急不缓的安瑟,不知为何走得非常慢。

  他的视线停留在墙壁的挂画,走廊的装饰上,纤尘不染,依然有如新品的这些装饰物,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什么故事的样子,但安瑟的眼神却会驻留很久,像是要从这些东西上,拾起往昔的碎屑,零散的记忆。

  帝都的海德拉庄园存在也已近千年,虽然历代海德拉几乎都不住在这里,但皇帝也必须对他们予以尊敬。

  安瑟八岁时在帝都住过两年,那时的他还没有从浩瀚如海的记忆中翻找到有关这个世界的一切,他既自得于自己的才能和天赋,又开心于父母的慈爱和温柔。

  在那个年幼的海德拉眼中,一切都是美好的,他拥有足以改变世界的机遇,而又恰好真的拥有改变世界的能力。

  只是注视着这些摆件,安瑟都能回忆起往昔的快乐和欢喜……但往昔,终究只是往昔。

  他现在的人生,早就只剩下与命运为敌,除此之外,再无他物。

  行走在二楼走廊的安瑟来到了楼梯平台,看到下方平台墙上的巨大画作,画上,一个兼具着青葱活力,又显得成熟娴静的女人叠着手,露出温柔大方的笑容。

  “……母亲。”

  安瑟轻声呢喃着,静静地看着那幅画,很久很久没有言语。

  这是弗拉梅尔送给艾妮丽莎的礼物,这幅画的每一滴颜料,都是由世人难以想象的昂贵材料变造而来,而艾妮丽莎其实对这幅画谈不上有多么极致的喜爱,因为她不懂这个。

  这幅画挂在这么显眼的位置,只是因为艾妮丽莎认为,假如她某天不在家,一看到这幅画的安瑟和弗拉梅尔,都能觉得她还是在迎接他们。

  凝视了这幅画很久后,安瑟才继续前进。

  一路上……他看到了太多太多艾妮丽莎的影子。

  插在花瓶中的鲜嫩花朵,挂在墙壁上的花枝标本,还有按照艾妮丽莎的喜好所买来的各种摆件……这些年,几乎是孤身待在帝都的她,一定感到很无趣,她或许是觉得,当安瑟或是弗拉梅尔回来之后,看到布置这么精致美好的庄园,一定会很开心,于是便孜孜不倦地投入精力。

  只是弗拉梅尔忙于自己的事情,而安瑟自三年前离开后,就再也没有回来过,直到如今。

  安瑟沉默着将手指划过墙壁,他的神情有些恍惚,脑海中浮现起母亲的笑靥,眼眸又微微垂去。

  他已经很少把情绪交给自己身上最软弱的部分,但在这个时候,安瑟遵循着自己的内心。

  因为他知道,自己以后大概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。

  “……父亲。”

  年轻的海德拉,又不知为何轻声呢喃起自己父亲。

  这座分明是为海德拉而存在的庄园,却没有多少弗拉梅尔的影子。

  安瑟十岁后的人生中,也没有多少弗拉梅尔的影子。

  他的父亲忙碌于替皇帝解决一些事情,并追寻他最终的创造,十岁之后就几乎没有再管过安瑟,两人见面的次数也寥寥无几。

  这样来看,他似乎不是一个好父亲。

  但安瑟眼中,这世上没有比弗拉梅尔更合格的父亲,就好像世上同样不存在比艾妮丽莎更好的母亲。

  只是……

  只是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,无论是对艾妮丽莎,还是对弗拉梅尔。

  不仅不合格,与他们倾注在自己身上的感情对比,他简直……糟糕透顶。

  可就像已经能冰冷残酷地做出诸多恶行,成为了邪虐缠身的恶党一般,安瑟也已经准备好背负这份罪孽,永不回头的前进。

  直至命运与他之间,有一方彻底毁灭。

  来到炼金工坊门前,收起所有混沌想法的安瑟将手放在门上,灌入的以太向工坊内的人宣告自己的来临。

  他已经准备为海伦带上契首之戒了,不管海伦现在在做什么东西,都不能继续拖下去。

  但半分钟过去,里面却没有传来任何声息。

  “……累倒了吗?”

  安瑟并没有也不会去刻意探知里面的情况,直接强行打开了炼金工坊的门,迈步而入。

  可当他踏入炼金工坊的那一刻,整个人便怔住了。

  ……没有。

  偌大的炼金工坊内,没有运转的器械,没有燃烧的熔炉,也没有……正在工作的人。

  本应待在这里的海伦,已经消失不见了。

  安瑟握着手杖的手缓缓收紧,他眯起眼,无形的波动绵延开来,顷刻间,他就发现了炼金工坊内的异样。

  工具摆件整整齐齐的加工台上,留着三样东西。

  一颗影映水晶,一个灰色的手环,还有一副……灰白色的眼镜。

  这三样东西,都残余着海伦……不,是都残余着海伦和明芙萝的气息。

  “怎么回事……”

  年轻海德拉的眉头深深蹙起:“明芙萝为什么还留在海伦身边。”

  那天,在带海伦做出最后的了结时,弗拉梅尔让安瑟去陪沉睡的艾妮丽莎,而当他回来之后,海伦已经不见了。

  弗拉梅尔告诉他,灵魂的“手术”已经结束,海伦早已去炼金工坊准备她口中的“礼物”,而安瑟自然没有多想,弗拉梅尔不会,也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有所隐瞒。

  “……你的应对,这就来了吗?”

  安瑟扯了扯嘴角:“海伦或是明芙萝身上,还有你留下的,我所不知的伏笔?”

  他拿起那枚影映水晶,将其激活,神情漠然道:

  “那就看看,你为我准备了什么。”

  接着下一秒,安瑟就愣住了。

  因为投影出的光幕上……两个一模一样的娇小女人,并肩而立。

  “当你看到这则录影的时候,无论成功与否,我都已经完成了自己想做的,安瑟。”

  她们的神情和语气没有丝毫差异,本来能轻易分辨海伦和明芙萝的安瑟,此刻也无法找到她们之间的区别。

  “首先,我要向你道歉,父亲……安瑟。”

  右边的明芙萝微微垂首:“我没有想过背叛你,但依然给你带来了……谎言。”

  这应该是海伦了,可她为什么会在说……谎言?

  安瑟握着手杖的手,不自觉地微颤了一下,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,开始从自己心中存留的所有警惕和异样中寻求答案,并迅速编织起了各种可能。

  海伦背叛了自己?不……这不可能。她没有背叛自己的理由和立场,可谎言……难道她对自己所说的那一切,都是谎言?

  在经历了那种绝望和毁灭之后,海伦仍然不是海伦,而是明芙萝?这更不可能……原来的明芙萝已经被自己毁灭了,这一点是必然的,谎言……从什么时候开始……

  ……从海伦完全恢复记忆的那一刻开始?

  她与明芙萝在暗中达成了联系?凭借什么?可就算恢复记忆,她又怎么会和纯粹厌憎我的明芙萝达成一致,她分明——

  只是刹那间,安瑟脑海中残存的些许警惕被彻底贯穿。

  明芙萝那毫无理由的绝对憎恶,海伦那过于澎湃炽烈的情感,还有……三年前的一切。

  “谎言。”

  那双深蓝色的眼瞳微微震颤着,少年死死盯着画面中曾经的友人,声音已经变得有些扭曲。

  “明芙萝,你……你曾表现得痛恨,才是谎言?!”

  与此同时,光幕上,左边的明芙萝开口道:

  “为了让你相信接下来我们所说的一切,那副眼镜,也就是我的数据系统中,存留着这三年来我记录的一切,我已经解除了加密,你可以自行浏览。”

  “现在的你,应该已经猜到我的问题了吧。”

  “……抱歉,安瑟。”

  左边的明芙萝也微微低头,声音很轻地说道:“这三年来,没能陪在你身边。”

  炼金工坊里的大型器械开始发出金铁扭曲的哀鸣,无形恐怖的庞大力场扭曲着炼金工坊里的一切,来自深渊的幼兽呼吸越发急促,眸中的漆黑也时不时涌动着,他花了足足有将近四五分钟才冷静下来,在深呼吸后,朝那只眼镜伸出手。

  数据系统是明芙萝以她那匪夷所思地才能创造而出的东西,就连安瑟都无法理解这项造物的底层构造——除了弗拉梅尔,这世上估计也不会有人知道,安瑟最多也只知道怎么使用而已。

  他沉默着戴上眼镜,而后在数据系统中,找到了明芙萝摆在最显眼处的东西。

  那是一份……由数据构成的,这世上不可能有任何人能够窥伺的日记。

  倘若再进行加密,那就是绝不可能被人知晓的终极隐秘。

  日记很长,但对阅读量庞大到匪夷所思的安瑟来说算不上什么,他阅读的很快……很快……

  很快,就变得越来越慢。

  “……”

  镜片上闪烁过的流光,由数据汇集而成的文字,每一个字,每一个标点,都好像刀剑一样,穿刺进安瑟的眼眸,剜割着……他的心灵。

  那是……不知道多么漫长的沉寂。

  年轻的海德拉在这沉寂中化为了塑像,那双永远深邃的海蓝色眼眸此刻如凝固了一般,只映照着一缕缕掠过的流光,映照着友人三年的孤苦,三年的努力,以及……真正的心意。

  而在安瑟近乎凝固的此刻,光幕上的两个明芙萝,再度开口:

  “在与弗拉梅尔先生从零点迷界回来以后,明芙萝以刻意留给我的残存尼德霍格,标注了一个密码。”

  “那个密码的格律是世上独一无二,唯有我才知晓的。明芙萝初次袭击我时,我就已经产生怀疑——这世上,怎么可能还有比我更了解,更能支配尼德霍格的存在。”

  “于是,我在数据系统之中输入了那串密码,并找到了那份日记。”

  “真正看清了……我自己。”

  光幕里,海伦的眼眸已经不再寂然无光,那份沉静淡薄,与她身旁的明芙萝如出一辙。

  “而后,通过明芙萝对我的刺杀,我假装彻底觉醒了往昔的记忆。”

  “实际上,明芙萝通过那场刺杀,将微量的尼德霍格保留在了我的体内,我和她以此建立了联系。”

  尼德霍格在明芙萝的改造下,已经几乎归于最微小的以太单位,除非进行大量的流动和运作,否则毫无被觉察的可能——这正是当时明芙萝能在亨德瑞克的眼皮子底下,无声无息刺杀海伦的原理。

  但这个特点,从来不是为刺杀准备的。

  “我很清楚。”明芙萝此刻开口道,“即便海伦已经眼中尽数是你,你也不会彻底相信他……唯有在她和我决出胜负后,唯有在她连过去的自己都能扼杀后,你才会托付自己的信赖。”

  “而在这个过程中……我对你越痛恨,你就越青睐于海伦的依恋;我表现得越利己,你就越安心于海伦的忠诚。”

  所以在那场比试中……才有了那一段明明出自同一灵魂,但却几乎全然分裂的对立式的对话。

  所以明芙萝才表现得那么固执,那么厌恨安瑟,厌恨到安瑟都无法理解的地步。

  “在这场比试中,唯一不稳定的是,我无法确认,你到底会怎么样帮助海伦,我无法确认,你是否……想让我获胜。”

  “所以。”海伦在此接道,“我和明芙萝以尼德霍格为自毁程式为由,让我取得了胜利。”

  ——在黑暗中苦苦钻研无数典籍整整三年,已不知变得多么强大,并且能在短时间内将尼德霍格改造至这种地步的明芙萝,怎么可能会没发现海伦动的手脚?

  不过是因为,海伦需要这场胜利而已。

  “我和海伦,都担心你会发现这微小的不合理,但你没有。说明我和她……表现得都很好。”

  无论是海伦的依恋还是明芙萝的怨恨,表现得都很好。

  “但你依然没有将完全的信任交付于我。”海伦轻声道,“安瑟,我问你敌人是谁,你只回答我,就暂且当作是皇帝。”

  “你仍有所隐瞒……但我已经猜到了某种可能,从你的异样之中。”

  “你明明说着威胁来自皇帝,但却对力量层面没有任何要求。正常来说只有两种可能,一是你确定皇帝不会动手,二是弗拉梅尔先生必会为你解决这个问题。”

  “但我。”明芙萝和海伦同时开口,“想到了第三种可能。”

  “那就是……你在皇帝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,提前取得了晋升六阶的力量。”

  宛如塑像的安瑟,手中的手杖猛地颤动了一下。“我最开始并未想到这种可能,我只是在想着该如何得到真相,该如何帮助你,但随着那天的到来……我得出了这个,让我无法相信的答案。”

  “那天在剧院,你试图以那位琴师小姐试探海伦的信念,想知道她是否仍存留着本心……你想从她身上,找到明芙萝的那一部分,对此我很高兴,安瑟,高兴于你仍然希冀着,期盼着我。”

  明芙萝轻声叹息:“但,我无法对我见到的事实产生任何喜悦的情绪。”

  “你的女侍玛琳娜无意间透露,那位琴师小姐曾经只是普通人。”

  “普通人成为超凡者的方法有不少,但安瑟……你在那时透露给我的力量,彰显着你把她变成超凡者的方式,不同寻常。”

  “那种……仿佛深渊亲临的力量。”

  “而恰好。”

  “恰好,玛琳娜告诉你,皇帝要对你不利。”

  “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?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存续自我,那么显而易见,有利于她存续自我,而安瑟你所展现的那份力量,让我不自觉地联想到……皇帝所觊觎的,是否就是这份力量?”

  “这份有如深渊亲临的力量,既然能将凡者拔擢为超凡,那是否能使超凡本身……更进一步?”

  曾在原定的未来中掌握着洞悉真理之智慧的术士,她的两个完全相同的灵魂,自我,同时开口:

  “可你不是这么愚蠢的人,安瑟。假如你的灵质有着这样的效果,那你肯定清楚自己会被皇帝窥伺,你一定会竭力隐藏,以避免皇帝在穷途末路时对你孤注一掷。”

  “可你没有这么做,你反而将那个受你影响的琴师,堂而皇之地送到了帝都,送到了皇帝眼下,好像在告诉她——‘我有这种力量,我有能让你,更进一步的可能’。”

  “你……为什么会这么做?”

  明芙萝直直地盯着前方,那视线好像要穿透光幕,落在安瑟的脸上,像是做着无声的质问。

  “你想用这种方式……给弗拉梅尔先生,给自己的父亲,施加压力,让他不得不作出抉择。”

  “与皇帝提前决一死战吗?不……他不会的,因为他知道你厌恶着毁灭,他知道你想作出改变,所以他不会给你留下……一片焦土。”

  “他最好的选择,就只有自裁,然后……”

  “然后……将力量,托付于你。”

  她没有再说话,而是沉默了很久,久到她闭上眼睛,缓了一会儿,才艰难开口道:

  “安瑟,你在利用你的父亲。你在利用……他对你的爱。”

  轰!

  整个炼金工坊在轰鸣声中瞬间化为一座废墟,能够锻冶超凡,其坚固程度无须多言的高级炼金器材,如孩童手中纸折的玩具,被轻易蹂躏,碾压,拧转,扭曲,崩灭。

  脖颈和太阳穴处暴起青筋的安瑟死死捏着手杖,一言未发。

  漆黑诡谲的恐怖触须自虚空中探出,如蛇群狂舞,令人不寒而栗。

  双眸已然浸满漆黑的安瑟,死死盯着光幕之中的明芙萝和海伦,漆黑之中的癫狂是那么鲜明。

  “我并非毫无根据地突然想到了这一点……从那次零点迷界之行,我就已经感受到了你与弗拉梅尔先生的异样,你一直在刻意回避弗拉梅尔先生,而弗拉梅尔先生则一直说着……好似交代后事的话语。”

  “安瑟,那一刻,我真的很绝望。”

  听到这里的安瑟,抬手就要毁去那颗影映水晶,但明芙萝又已经说道:“可我也知道,我没有资格在你面前,谈论绝望二字。”

  纯粹的毁灭停留在影映水晶之前,脚底影子不断扭曲,仿佛有什么怪物要从其中诞生的安瑟不停喘息着,挣扎着……收回了自己的手。

  明芙萝说:“我不该想,你怎么会残忍到这个地步。”

  海伦说:“我该想,到底是什么……迫使你不得不残忍到这个地步。”

  在短暂的沉默后,她们同时用轻缓而心疼地声音问道:

  “是命运吗?”

  “……”

  安瑟呆住了。

  他的整个身体开始颤抖起来,连同那已经被他生生按进地里的手杖一同细微颤抖着。

  双眸中的漆黑色彩如潮水褪去一般露出了原本深邃鲜亮的海蓝。

  而其中……唯剩下茫然。

  是命运吗?

  这四个字贯穿了他的意识,贯穿了他的灵魂,贯穿了他因明芙萝的谎言,海伦的谎言所产生的所有愤怒,贯穿了他被揭开心中最痛苦之处时产生的癫狂。

  哐啷——

  当安瑟回过神来时,本来被捏住的手杖已经摔落,而他本人……也已经摇晃着几乎要跌到地上。

  那份日记,安瑟看得很慢很慢,他并没有来得及看完,并没有来得及看到明芙萝对命运的猜测,明芙萝就已经开口了。

  此刻,他听到了明芙萝亲口说出了那两个字。

  “我本来并不能百分之一百地确定祂的存在,知道你在海伦完成最后的了结时,向她坦明了真相。”

  “……我很抱歉,安瑟。”

  明芙萝和海伦握着手,她们走上前,用各自的手捧住影映水晶,像是在捧着安瑟的脸颊。

  “假如我能更早地觉察到你的异常,假如我能更早地和你坦明一切,假如我能……”

  “我明明能做到更多,我明明该做到更多,可我还是……没能帮到你。”

  “对不起。”

  为什么安瑟不愿意亲近艾妮丽莎?因为每当看见艾妮丽莎,他就会想起那天令他想要自我毁灭的绝望。

  每当看见艾妮丽莎,他都会想起,是自己杀死了母亲。

  为什么安瑟不愿意亲近弗拉梅尔?因为每当看见弗拉梅尔,他都会想起,自己在利用父亲对他的爱,来换取更强大的力量。

  每当看见弗拉梅尔,他都会想起,自己是这么卑劣而恶毒。

  每当看见自己嫼的父母,安瑟迎来的从不是什么温情和快乐,只有无法偿还的罪孽,以及……

  以及,没有尽头的痛苦。

  安瑟终于摇晃着跌坐了下来,他背靠着废墟残骸,指尖仍不受控制地颤抖着。

  这个世界上,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他的绝望。

  他该向谁倾诉?向父亲吗?告诉已经癫狂的父亲,这个世界上有更高位的存在支配着一切,而我正是因为祂害死了母亲?

  他告诉了希塔娜,希塔娜也没有丝毫动摇地将自己的决意和信念托于安瑟,将安瑟从自我封锁的牢笼中拯救。

  可希塔娜却也无法更深入,深入到安瑟在这漫长六年所经历的全部苦难所形成的自我保护下,缓慢钝割着他心灵的痛苦。

  她能以纯粹的爱恋包裹住安瑟,却无法渗入其中。

  可在这一刻,有人在知晓命运存在之前,就问了他:是命运吗?

  有人如此伤心地向他道歉,告诉他,对不起,我没能做得更好,对不起,我来晚了。

  “直到如今……我才明白,为什么,我们能产生那么多的共鸣,安瑟。”

  光幕中的明芙萝轻声呢喃着:

  “同样绝望的童年,同样为了某个目的而情愿牺牲所有,同样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,同样……”

  “同样被,设计了存在和人生。”

  “你我眼中的世界,同样已是死寂的灰色了。”

  在厄利恩死后,明芙萝的人生便失去了色彩和希望,她被自己的爷爷以死亡禁锢了所有,从今往后只为理想而活。

  在艾妮丽莎死后,安瑟的人生同样失去了色彩和希望,他以疯魔的信念要与命运决死,除此之外,再无他物。

  世间所有的美好都离他们远去,世间的一切善恶皆与他们无关,世界……世界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空壳,一个冰冷坚硬的牢笼。

  他们都只为自己的执念活着。

  直到——

  “直到我遇见了你,安瑟。”

  在安瑟空茫眼神的注视下,光幕中的明芙萝和海伦,毫无差错,如此同步的说着:

  “你让我看见了色彩。”

  她们伸出手来,似乎想要触摸安瑟的……眼睛。

  “比天空更澄澈而蔚蓝的色彩。”

  明芙萝最喜欢天空,可如今她才发现,自己其实早已更喜欢安瑟,更喜欢他的眼睛。

  那明亮的海蓝色眼睛里,有着比天空更高远而广阔的可能和希望。

  “所以,我不会让你往更深的地狱中坠落下去,安瑟。”

  明芙萝和海伦,一字一顿地说道:

  “你不能……决不能继续利用弗拉梅尔阁下,继续利用你的父亲,利用他为了你心甘情愿的死亡。”

  “倘若你这么做,就再也无法回头了。”

  “那个安瑟·海德拉,艾妮丽莎夫人所深爱的,弗拉梅尔先生所骄傲的,希塔娜所眷恋的,给我带来色彩的安瑟·海德拉,就会死在冰冷绝情的深渊里。”

  接着,一个四阶术士,一个三阶术士,说出了无比天方夜谭的话语:

  “如果你需要抗衡皇帝,对抗命运的力量,那么……我给你。”

  这分明如笑话般的言语,她们说起来,却没有任何犹豫或畏怯,而是那么坚决,那么自信。

  “我要在你的眼中,重新看到那样的光彩。”

  伟大贤者,真理源流,新世界的奠基之人,永恒的大变革者……现在的明芙萝·泽格,并没有这些称呼。

  她只有,也只认一个称呼。

  那就是安瑟的朋友。

  “安瑟。”

  魔鬼的友人,如此决然说道:

  “相信我。”

  “……这样就可以了吧。”关闭掉影映水晶,明芙萝轻叹一声,“希望安瑟能感受到我的信念。”

  “他会的。”海伦拿起了一个手环,平静说道,“接下来,就是我们的事了。”

  明芙萝默然点头,刚准备开口,就听到海伦说:

  “你其实也清楚,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,是被命运算计其中的吧。”

  海伦低头摩挲着手环,呢喃道:“如果没有我们,安瑟就能借着这个机会握有六阶的力量,以他的智谋和心性,在掌握这份能平推帝国的力量之后,加上他对未来的认知……他能做到的事情,太多太多。”

  “命运正是忌惮着这样的安瑟,所以才……”

  “才推波助澜,让你如此顺利的成为海伦,让我能够思路清晰地觉察到这一切。”

  明芙萝接道,神情冰冷:“最后在这里,让安瑟本来已无比坚决的意念,再度动摇。”

  “漫长的铺垫,隐匿,等待,最后……只为了这个节点的到来。”

  “却偏又如此合理,如此……理所当然。”

  这就是……命运。

  安瑟为了这一天的到来,一定做了更多的准备,他灵质的暴露一定在更早之前……那个琴师,不过是引子之一。

  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挑选这个节点,但显然……安瑟对一切都了若指掌,包括皇帝在发现安瑟的灵质后会如何行动,什么时候采取手段,而弗拉梅尔又会在什么时候下定决心自裁,将力量继承给安瑟,这些必定全都在安瑟的掌握中。

  但命运……却只是如此自然平淡地,将已经完全站在安瑟这边的明芙萝,轻飘飘地推到安瑟面前。

  这一次,渴求进化之血食,却又如此依恋他的兽王。

  而是……不惜一切也要帮助安瑟的友人。

  哪怕安瑟的确得到了胜利,哪怕命运的确失去了四位英雄之一,但祂有可能将得到更大的成果——

  不只是安瑟可能会放弃在十六岁就成为六阶的机会,假如安瑟真的选择放弃,那么……万一明芙萝失败,万一明芙萝给安瑟提供的力量不够强大,他要如何抵抗皇帝?

  而如果无法抵抗皇帝,安瑟的结局……

  命运这一手绝杀,不仅有机会击碎安瑟试图逆转局面的胜负手,甚至或许能够……彻底抹除这个危险的不稳定因素。

  “那么,你会放弃吗?”明芙萝问海伦,“因为这是命运的推动,你就打算看着安瑟把自己送进毁灭自己,绝情绝义的地狱之中?”

  “……你明明就知道我的答案。”

  “呵,也对,毕竟你就是我。”

  明芙萝和海伦对视一眼,露出了分毫不差的浅笑。

  几分无奈,几分坚决。

  无奈于命运那真真正正,无可违逆的强大,即便已经完全知晓祂的目的,却只能按照祂的目光前进。

  坚决于,即便如此,明芙萝也不可能看着安瑟陷入更深的深渊里。

  “只要足够强大就好了。”海伦说。

  “没错,而我为此准备了整整三年,而你打好了最关键的基础,以及……”

  明芙萝抬头看向天空,轻声道:“以及,神灵种那至关重要的点拨与帮助。”

  随后,她又低头看向手中的圆环,轻缓吐息道:“所有的准备工作,都已经做好了,接下来……就是最后一步。”

  “我先,还是你先。”

  “我先吧。”明芙萝平静地说道,“假如我成功了,你就没有继续的必要,安瑟他应该还是更喜欢你的。”

  “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。”

  海伦微微蹙眉:“你跟我,有区别吗?”

  虽然这样说着,她还是将手环递给了明芙萝。

  “区别在于,我可不会叫他父亲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海伦沉默片刻,随后无比认真地说道:“你迟早会的,我保证。”

  明芙萝将那圆环戴在手腕上,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些许:

  “希望如此。”

  下一刻,铁灰色的光泽……不,是铁灰色的,某种……某种未知物质,瞬间从手环中涌出,覆盖入明芙萝的身体。

  “咕!”

  明芙萝的喉间立刻发出苦痛至极的低吟,海伦想要去搀扶,但却被明芙萝制止了。

  “不要……管我……记录……记录数据!”

  在说完这句话后,她痛苦的叫声已经再也无法压抑,因为那些铁灰色的物质不是在覆盖明芙萝的皮肤,而是,而是在……

  取代!

  一点一点,一寸一寸地蚕食明芙萝的皮肤,血肉,血管,骨骼,神经……而后用那铁灰质填充取代,当那铁灰物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向明芙萝的全身时,当整个身体每一寸,每一分毫的血肉和神经都被消磨啃噬之时,无论明芙萝再如何忍受,她都已经从痛喊变成了嘶嚎,不仅仅是痛楚,自己一步步褪去血肉,朝“非人”转变的恐惧,也在时刻折磨着她的意志。

  她倒在地上,蜷缩着的身体不断抽搐,喉中发出凄厉嘶哑的嚎叫,而海伦却只是站在她的身旁,脸上没有丝毫动摇,眼镜里掠过一道道流光,喃喃自语着:

  “稳定性依然维持在百分之八十以上,很快……很快要成功了,继续这样下去的话……”

  明芙萝的整个身体,除脖子一下,已经完全被铁灰色的物质取代,而这物质正在缓缓向脖颈上沿进发,一点一点吞噬取代明芙萝的面庞,颅骨,甚至是……大脑!

  “将保护灵魂的躯壳粉碎,而后……”

  死死盯着整个人完全被铁灰质覆盖的明芙萝,海伦紧握拳头,沙哑的嗓音有些激动:

  “接触深渊!”

  嘭!

  在一瞬间,明芙萝被铁灰质侵蚀的身体,崩解了。

  先是散落成最细微的铁灰色粒子云,而后连粒子云的形态都无法维持,完完全全,彻底崩灭,消散于虚无。

  “……”

  海伦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。

  “……明芙萝。”

  “我?”

  “你成功了吗?”

  “还是说你现在只是不能干涉现实?”

  “……”

  而后便是足足三天三夜的等待。

  然而,什么也没有发生。

  已经将眼镜中的所有数据浏览过无数遍的海伦,在将那份日记解码,特殊标注出来后,平静的摘下了眼镜,将它放到加工台上。

  她一丝不苟地将一切乱糟糟的东西全都整理好,再将那枚影映水晶,放到了眼镜边上。

  最后,她拿起了那枚手环

  “在让安瑟相信你之前——”

  海伦,或者是明芙萝,轻声低语着:

  “你总得先相信自己,明芙萝。”

  她将手环戴到了手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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